花与爱丽丝
文 / 顾云山
我已经很难想起你微笑时的模样了,想来也是极美的。手里仅有一张你低头写字的照片,是我偷拍的,因为你一直不甚喜欢拍照。你我分别已有三年,现在更多想起的,还是你刚转校是拖着箱子的纤细身影。
我就站在四楼,风从耳边吹过,还带着初春的寒意。我从别人的交谈中得知,班里还要来一位同学 ,与我同是插班生。 飘忽的眼神顺着所指方向,你的粉红毛衫就直直跌入我的眼底。我记得那排未抽芽的梧桐,光裸的浅灰褐色的枝干在风里微微颤动,再没有水的喷泉池中那座屹立的铜像,那仍旧苍绿的长青树丛,你走在红石板砖上,在我的目光里。
时光待我如斯仁慈,却又不然。没人知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健忘,往昔的点点滴滴,已被经年流水大面积的冲刷模糊。我能记住的东西很少,这个优点,有时却让人很难过。没错,它会让你很快遗忘那些烦恼和忧郁,让痛苦的,甚至愿不曾发生过的事渐渐淡化成一道道肉色的疤痕,它们确实发生过,只要你不去触碰,它们便会永久尘封。但同时,生命里,最美好最纯粹的快乐,也会如虚无缥缈的烟云,转瞬而逝,被遗忘。我可以记得他们大概的轮廓,却描绘不出具体的细节。这点,很让人难过。
回想那时,在初始摒除杂念侵扰的认真努力过后,逐日建立起的自信与骄傲在新的环境遭遇冷峰,触动了叛逆不肆的心,而陌生的人群,若有似无的距离横亘其间,我无法融入他们,孤独感与挫败感使我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措中。那颗极诡异的敏感的自尊心,在我无所察觉时一点点被瓦解后,我便与父母眼中优秀的影子背道而驰。真正的叛逆,如逆风过境。带来的黑色自虐似的颓唐。那潜意识下的不甘和对父母的愧疚,如浓厚湿重的雾气在无数个昼夜,一次次潮湿着我的心。我开始躲避父母的目光,拒绝和他们交谈。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无法达到他们的要求,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不再是他们眼中优秀的影子。以为,他们对我的深沉浓烈的爱和期望现已成为可怕的噩梦折磨着我。我开始痛恨那个过分优秀的影子,他顶着太多的荣光,背负着太重的期望,是那时的我难以企及的。
我沉湎于过去的辉煌,惊醒后又陷入无边的恐惧中,这种徘徊总令我感到羞耻。我也并非没有努力过,但往往那收益甚微的结果和老师异样的目光更令人挫败。愈多的失败将我也曾暴涨过的斗志消磨殆尽。
你,是我那是唯一的光,这并非夸张。因为在微弱的光,也是刺破阴霾的剑。你用初春的冷冽与仲夏的火热,穿越过黑暗的囚牢,拉住了我的手,你呵斥过我的骄傲,又安抚过我的自卑,使我不致在颓废中毁灭。
还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吗。春风绿过柳叶,蔷薇和四叶草熏染了整个夏日,榴花在浓厚的绿里娇艳似火。在梧桐墨玉般层叠的拢翠碧伞里,清风涤荡过夏蝉的鸣噪,在林荫小径,松间树影落下点点光圈的青石板路上。
我记得图书馆,阳光在蓝色桌面上流泻。一个影子常常在一旁看得投入,另一个则在一边倚窗听蝉鸣。
我记得操场红色的跑道上,你的身影快如疾风,我只能跟在后头慢悠悠的溜达。踩过积水,溅起红色的水珠污了你的白色帆布鞋 。
我记得我们会在晚饭时跟随大部队溜出校门,买来盒饭在你一时兴起提议,俩人坐在树下的石桌上吃饭,然后被蚊子叮得满身包。
我记得那年花树下你的笑靥如花,回到教室你却花粉过敏。
我记得那年那节体育课,我们前后相随溜出校门,沿着那条街直走,直到空旷的十字街口。
我记得你喜欢周杰伦,喜欢奶昔和绝味的鸭脖,讨厌草莓味的奶茶。正如你了解我的种种。
我们喜欢的东西无一相同,却可以推心置腹得了任何事。
当风再次在花瓣上爬满岁月的痕迹,浓郁馥馥的花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渐渐稀释。清冷的雨丝富国枯槁的叶脉,寒蝉也开始缄默。我便知道,我留不住那个夏日,同样,也阻止不了分别。
岁月的流沙在指尖流淌,带走了关于我关于你关于我们太多的快乐和忧伤,总令人遗憾非常。我记不清你对我的好,记不起你对我也有过的冷漠。那些青涩的美好的东西总容易被我忘却。幸而,即便忘记,那记忆也曾真实的存在过。它是四月烂漫的夏花,是七月碧蓝的晴空。我已将那种美好深刻于灵魂里。永不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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