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的蒲公英活在音乐中(俞天立)

年九月八日

记忆的蒲公英活在音乐中

俞 天 立

翻出十多年前的老CD，班得瑞的《寂静山林》。熟悉的音乐仿佛还在耳边缠绵。擦去盒子上的灰尘，把光盘推到CD机里，清泉一样的音符像是从山间罅隙中汩汩流淌出来。惊叹于一个音乐团体的脚步，可以到达阿尔卑斯山的深处，录下大自然天籁般空灵宛转的声音，把鸟鸣、泉瀑、花香从山野采撷到我的耳际和鼻尖，眼前顿觉万物正在萌发，蓬勃地生长。

曲目停留在那一首《I Swear》，空灵澄澈的音乐和手里的那本《瓦尔登湖》很配。

听着轻音乐，时光便渐渐老了，没有了我和山林的距离。

看梭罗的《瓦尔登湖》，看了三遍。一本散文集可以成为世界经典名著的，少之又少。他一个人在康科德镇山林中住了两年，一个人把时光过得没有了日升日落。自己伐木造屋子，静静地在湖上泛舟，用那对瞳孔捕捉春去秋来天地荣枯，捕捉草木榛榛湖水盈盈的景致。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把一颗心在湖里洗干净了给自己看。

这个世界正在愈加变得复杂，人们逐渐成为别人想看到的自己。谁又能像梭罗一样，静静地独对这一片湖，看一看自己真实的面容呢？看梭罗的书得配上轻音乐，在荡漾开的乐声波纹里捡拾记忆中落下的黄叶。音乐不停，情思也不会停，人的精神世界也像瓦尔登湖那般澄澈、阿尔卑斯山那般空灵——只有在你享受这一刻的时候，它才会有如此超然的呈现。

一行禅师说，生命的富足来自独处。这种独处是活在当下，用心地观察或参与正在发生的事情。做一件事而想着另一件事，永远不会感受到内心的宁静。

所以我很喜爱轻音乐，它有一种乡村音乐的纯味，能够把心给抚摩得柔软了。

以前在西溪花间堂的入口，走进一间咖啡书屋，轻盈的音乐飘漾在小木屋里，绕着身子盘旋至耳际。那一刻的美妙，畅快无比，只觉身子飘飞在了彩云之上。两旁的书架上，有着不少印着卡通图案的、自然风景的明信片，它们错落有致地插放在透明的小框里，等待有缘人去选择。店主人说，在这里，可以给未来的自己寄一张明信片，把当下的记忆定格，等待未来开启那一瞬的动容。

我饶有兴致地选了一张，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也写下了这首美妙的背景音乐的曲名——

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淡雅的音乐还在流漫着，琴键上跃出的音符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能量，花瓣一样飘落在我的情感深处，让人觉着像是要醉了去了。据说贝多芬在40岁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学生特蕾莎，在心情甜蜜的一刻写下这首舒缓的曲子，将它命名为《致特蕾莎》。可到了正式出版的时候，整理乐稿者却将它错看成了《致爱丽丝》。曲名阴错阳差，可经典却永远流传下来，成为了音乐史上一座不可复制的丰碑。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手中的明信片呼吸着阳光的味道，染上一层金箔般的颜色。我在地址栏里工整地写上了自己的住址，把它轻轻地放回到架子上，期待来年的自己收到此刻寄出的明信片。始终相信，音乐是一种穿越时空的力量，可以唤起尘封的记忆——就像我当年在英国卡迪夫校园里听到的那首《安妮的仙境》。那是春天，看风中吹起的蒲公英踩着梦幻般的舞步，落到书桌，落到课本，落到徐志摩诗集上。你好吗，留学的旧时光，我喃喃地对它说。我多想再听一声塔夫河湾的汽笛声，再看一眼城堡里的古籍，再走一遍鲜花簇拥的小径，再饮一杯乡村酒吧的黑啤，再像诗人一样吟唱着欢乐的赞歌。此刻的我，只想对远方的朋友轻轻道一声珍重，期待着未来翻开明信片的那一瞬，在时光隧道里拾起蒲公英的种子。我会记得，一定会记得，在此时此刻，笔尖留下的祝福。

 

时光流逝步履匆促让人淡忘的一切，却可以在音乐中瞬间唤起。

多么神奇而美妙的音乐啊。

忽然又在书屋前台发现放在木格子里的花茶。覆盆子花果红茶、杏花蜜桃花果茶、蜜桃冰淇淋花果茶……在舒缓的音乐声中，它们睡得很香甜。我并不想去打扰她们，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们的睡姿，在轻慢的时光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我好奇地问起了店员。

“叫《神秘花园》。您听过？”

我笑了笑，只是觉着曲调陌生而又熟悉，像那么一个曾经擦身而过的倩影，我记得她的模样，却又叫不出她的名字，丁香花一样的名字。

一年之后，我收到了自己寄出的明信片。翻到背面，看到自己的字迹，像是刚写上去似的。我仿佛可以听到那首熟悉的曲子，记起留下过我的足迹的那家咖啡书屋。我在手机里放起曲子，那种简静的味道重新找回来了。

音乐唤起记忆的能力真的可以如此神奇。时光流逝步履匆促让人淡忘的一切，却可以在音乐中瞬间唤起。当年留下的步姿、路过的景致，竟然可以如此清晰。岁月如河，我的世界可以沧海桑田，可以物是人非，可是音乐永远不会老去。

音乐的魅力，就在于把打碎了的记忆重新拼合。醒来吧，记忆中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