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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梅电台14 土族婚礼歌

发布时间:2022-01-26 05:22:54
作者:土地与歌

1998年,上海音乐学院萧梅教授曾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主持过一档节目《民歌瀚海》。土地与歌将陆续重发这些节目,每集时长30分钟。电台里的民歌都是萧梅老师亲手录制的田野录音,感谢她愿意以土地与歌为平台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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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欢迎朋友们再次进入民歌的世界,我是小安,非常高兴又在民歌瀚海中和各位听众朋友见面,也非常高兴能够再次请来萧梅老师,为朋友们介绍她采自乡野的纯正民歌。萧老师您好。

萧梅:你好,我也很高兴能在这里继续为听众朋友们介绍我采集民歌的一些感受。

小安:萧老师,最近您在研究民歌的过程当中有没有什么新的感受?

萧梅:我想,在民歌的世界里,你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感受,只要你用心去体会民歌。前两天,我遇见一位美国朋友,聊天中他问我,在采风中对中国民族音乐的特点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当时,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感触太多了。

小安:是啊,中国民歌太丰富了,又是风格各异的,要用几句话来说明还真不容易。

萧梅:但我还是回答了,我说,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的歌就是他们的生活”。结果,这位朋友反问我,“每个民族的歌难道不都是他们的生活吗?”

小安:嗯,这位美国朋友问得也有道理。



萧梅:当然,这位朋友原来问的可能是关于音乐形态的特点的,而我回答的则是关于音乐的存在方式。但即便如此,这位朋友反问的话,也让我思考了一番。因为从道理上说,每个民族的歌都应该是他们的生活写照,那么为什么我会在采风的体会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实际上我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是有一个参照系的,那就是在我们,或我自己的音乐世界中,歌离开生活已然很远。


小安:对,我们以往的节目中也谈到过这个问题,就是随着整个人类社会都市化的进程,人们在远离了乡村的同时,也远离了民歌,生活与歌分离了。

萧梅:是啊,这也许就是都市生活的结果,也许是社会分工的结果。都市文化中的那些歌,比如说流行创作歌曲等等,虽然也能从不同的程度上反映或折射出社会生活的影子,但是那些歌,并不就是职业歌手们自己的生活,而我们这些听众,离开这些歌也一样能够活的不错。也许哪一天,我们听到一段旋律或歌唱,有了一种共鸣,我们会激动,感慨,可我们也许会觉得令外一首歌不那么好听,就捂起耳朵匆匆离去。我们和歌,或者音乐的关系,就象过客能够选择驿站,象舞台上能够轮番上演不同的剧目。这种关系和我说的“他们的歌就是他们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我所采集到的那些民歌,就是那些唱歌的人自己的生活。他们是在那些歌中生活的,那些歌唱本身就是他们的别无选择的生存方式。从生命的诞生开始,伴随着母乳和摇篮,伴随着成年仪式,社会交往,婚嫁仪式,一直到生命的结束,都有特定的歌唱。在一个特定的族群里,如果不会唱歌,就等于失去了与群体的交流,失去了文化,也失去了作为这个族群一份子的资格。

小安:你说的很对,民歌就是一种生存方式,一种交流的语言,甚至是一个族群区别于其他族群的标志。

萧梅:说了那么多的感想,还是让我们伴随着歌,走进一个族群的生活。我们在前面的民歌瀚海节目中,也介绍过不少民族的婚俗歌。今天,我们要介绍的是土族的婚礼歌。

小安:说到土族,我们曾在以前的节目中介绍过土族的花儿,那么也知道了土族居住在我国的青海、甘肃一带。

萧梅:对,我在1997年,采访了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在一个名叫纳加的村子里,经历了一次土族婚礼。那天,从男方接亲队伍牵着毛驴,驮着礼物到新娘家开始,一直到新娘上马跟着接亲队伍远去,歌声就没有停过。

1998年青海土族进门酒,萧梅供图

小安:那么也可以说土族人的婚礼是靠歌来组织串接的。我想能不能把这种歌看作是他们婚礼的仪式语言?

萧梅:民歌在这里其实就是他们的一种仪式。虽然我以前也经历过好几个民族的婚礼,但土族人的婚礼歌曲还是让我大饱了一次耳福。下面我们就来听一首《唐德格玛》。

唐德格玛是土族家曲中运用最多的问答歌曲调。在土族婚礼中,当带着礼物来迎亲的纳信走到女方大门口的时候,村里的姑娘们就要跑进家里,关上门唱问答歌,并问许多问题让纳信回答。只有纳信的回答让她们满意,她们才会开门请迎亲的纳信进家门。

小安:那么在这首歌中,他们是怎样相互问答的?

萧梅:歌词大意:唐德格玛,我们土族人的子孙哪,唱一只土族的歌曲吧。唐德格玛,你“光梅苏胡”(“苏胡”是土族姓氏,“光梅”是对男方家的尊称。)家出来时,拿什么打发了你?我们的歌儿要回答,回答不上来请回家。/我骑的马儿很年轻,怎能大马赛跑哩?我才学着当纳信,怎能和阿姑们对唱哩。……唐德格玛

1. 唐德格玛

小安:在前几期的节目中,您介绍过两种问答式的对歌,一种是即兴的,现编词,另一种是有固定歌词的,比如说畲族的民歌。那么从刚才我们听的录音来看,,这土族婚礼上的问答歌,应该是有固定歌词的。

萧梅:……刚才我们听到的那首歌,是女方把来迎亲的纳信挡在了门外,这还只是婚礼的第一关。过了这一关后,迎亲的人还要受到不少的难为。等到接亲的纳信坐在屋里炕上,新娘家中的阿姑们就要在窗外唱嘲弄歌。我们接着来听土族姑娘们唱的这种嘲弄歌歌词大意是:“将将马塞,我们的姑娘的走手哪,锦鸡鸟那样好看,将将马塞。纳信姑爷的走手哪,老母猪那样难看……”

2. 纳信斯果(将将马塞)

小安:刚才我们听到的是土族婚礼中,新娘家的阿姑们对迎亲的人唱的嘲弄歌。

萧梅:这类歌曲名字叫《纳信斯果》。它有三种歌词,一种是“将将马赛”,就是刚才听到的那种。纳信斯果还有一种,唱的是“从哪里来的人”,歌词也是对接亲纳信的讽刺:“从哪里来的人,头好象破背兜。苏胡家来的人,头好象破背兜……”等等。第三种唱的是“你们拿着来了个啥?”,又是嘲讽接亲人礼物的。在新娘家的阿姑们逗笑嘲弄的时候,接亲纳信是不反感也不生气的。还要说她们唱的好听。一直到在屋里接待纳信的男人们说,“你们不要再唱了,我看纳信姑爷长得很攒劲,不象你们说的那么难看”。逗得室内外的人们哈哈大笑起来。嘲讽的歌声才停止。

小安:萧老师,在我们接触到的许多少数民族婚礼中,都有关于接亲人与娘家人的对歌,而且基本上都是为难来接亲的人的。比如畲族的难为亲家伯,纳西族的开门歌等等。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共同的心理?



萧梅:我也常常想,这种外表看是给接亲队伍“下马威”的做法,实际上是包含了很深的社会内涵的。从一个姑娘变成媳妇,意味着她要从一个孩子变为一个有社会特别地位的人,而这个特别地位,又恰恰是附属于另外一个男权中心的,在这个转变的仪式中,她和她的同伴们,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宣泄这种复杂的感情呢?那么这种歌唱本身,就是说明。所以她们不仅要用智慧来为难那些接亲的人,如果“刁难”的好,还可以证明娘家的底气足,也是向整个社会证明自己的强大。

小安:我觉得在这里也能体现出有些理论家提出来的艺术的宣泄功能,虽然这种渲泄在整个社会文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我想问另一个问题,这种为难会不会造成日后夫妻情感上的矛盾?

萧梅:在土族的婚礼中,新娘家的阿姑们要唱问答歌和嘲讽歌,但这并非不礼貌。而且土族婚俗歌中,除了这种为难、刁难之外,在男宾主之间还是要唱互相赞颂的赞歌的。这种赞歌也常常是以问答歌的形式出现的。比如,赞美土族的装束“我们头上戴的卷边帽,黄锦缎的帽边闪金光。我们耳朵上戴的耳坠子,白银子的穗子闪白光”等等。赞歌的歌词多数是用日月星辰、蓝天大海、高山大河、珍禽异兽来比喻的,可以说是极尽渲染夸大之能事吧。在内容上还有赞美东家美酒、东家房门等等,可以说是“事无巨细”,见到的一切都可以唱在赞歌里,这其实就可以看出人类或民族中礼仪交往的源远流长。

3. 赞歌

萧梅:刚才我们说到了把纳信关在门外,然后又请入家中,婚礼再进行下去,我们看到的现场的情景是,新娘由姐姐或姑姑在闺房里一边唱着类似哭嫁的歌,这种歌的内容是叙述父母养育之恩的,一边将发式从未婚改为已婚,并穿戴衣服首饰,而纳信就在门外一边舞蹈一边唱“依姐”,请姑娘上马。(歌词大意)依姐,依姐,太阳光辉照满了,头道时候到来了,二道时候接上了。/依姐,依姐,兄弟四人一齐到来了,四面八方里拥着你来了,姑娘上马的时候到来了。

4. 请新娘上马歌(依姐) 鲁金花、黄秀英

小安:这是土族新娘改变发式和上马启程时,由迎亲的纳信唱的歌。

萧梅:再往下,送亲的队伍要一直把新娘送到男方的村庄。那么送亲的客人看到男方家村庄时,就要边走边唱歌。歌名叫拉隆罗。歌中要将走过的山道、沟壑、河滩都唱到。有时是前面的人唱后面的人答,有时是自问自答。当地的人告诉我,这么唱是为了让新娘子不要忘记自己的家乡。不过,我在听这首歌的时候,倒有另外的一种感觉。我们是在农历的六月去青海的,当时的互助县可以说是景色最美的时候了。天是碧蓝碧蓝的,大片大片的麦子绿油油的,嫩黄嫩黄的菜花就象毛毯铺在地里,风又吹的那么和煦,时不时就能闻到菜花和麦子的香味。那个时候,成批的养蜂人从四川来到青海,为的是采蜜,所以,这么美丽的家园,应该是怎么也唱不完的。



5. 拉隆罗


小安:刚才我们听到的是土族婚礼中送亲的人看到男方家的村庄时唱的歌。

萧梅:对,歌名叫纳隆罗。

小安:萧老师,您前面说了土族婚礼是由歌组成的,我想,土族的婚礼歌一定还有很多,我们今天介绍的只是其中的部分内容。

萧梅: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比方,抬嫁妆有抬嫁妆的歌,新娘子进门有进门歌,几乎在每一个环节上,都有相应的歌唱。

小安:那么这种歌唱伴随着特定的仪式,就成为他们的特定的生活内容。

萧梅:是的。我记得,在我们录音结束采访歌手记录歌词的时候,他们告诉我那首“唐德格玛”(就是我们今天介绍的第一首歌)的歌词,“唐德格玛,我们土族人的子孙哪,让我们唱一只土族的歌曲吧。”当时我就非常感动,这话,说的多么自豪。后来,我在整理录音的时候,每次听到它,都会激动起来。

小安:对,就象我们前面说的,民歌在这种时候,就成为了一个族群的标志了。

萧梅:在婚礼这种人生的圣典中,每一个民族都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强调民族的烙印,这也是一个民族的历史记忆对自身繁衍的需要。在这样的歌唱中,是没有演员也没有观众的。无论是在炕上宾主之间互相敬酒,还是姑娘对父母情真意切的诉说,那歌就象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而生活中每一个片段都能用歌来唱,来述说,这样的歌已经是社会化的人的行为和风俗,它们难道不是最真实的吗?

小安:所以,您对中国民歌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们的歌就是他们的生活”,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萧梅:对。

小安:好,我们今天节目就要结束了,在这里,感谢萧老师的介绍,也感谢所有收听我们民歌瀚海节目的听众朋友,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萧梅:朋友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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