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你去过法[fà]国吗?
如果没有那太好了太遗憾了,我就很难用康德尼采叔本华的哲学体系来给你讲述巴黎午后碎石子小路里沧桑的艺术尘埃,和街边某一个名字可能叫做Patrick Fiacre Juvénal的艺术家探讨植物或太阳系,在翁弗勒尔深入闹市腹地的小阁楼外墙上发现印象派的杰出涂鸦,仿如置身阿尔及利亚的蒙多维城,嗯,那是加缪的故乡。
你看,这样装B的胜算可达75%以上。
此刻说不定我已经征服了大多数油腻男,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对法国艺术的认知可能停留在“知道卢浮宫”,顶多还有凡尔赛、蓬皮杜。油画就只知道《蒙娜丽莎》,雕塑就只认识《断臂的维纳斯》。
哦,这也有可能高估他们了,我就见过不认识的。
有次在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偶遇来自中国的“西装男考察团”,其中一位大哥远远指着“伯修斯”的雕塑,带着浓浓的陕北口音,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哎哟,维纳斯!”
余音绕梁,荡气回肠。我仿佛听到了第五大道上空回荡起国际版的“安红,饿想你!”
旁边另一位大哥,操着浓浓的胶州口音说道:“这是维纳斯?维纳斯不是女的吗?”
“哦,还真是,维纳斯是没有胳膊的!那这个拿着宝剑的是谁?”
“是丘比特吗?”
太难了,一点都不简单。
这个看起来像“乡镇企业家贵族之旅”的访问团,每一个可能都是成功人士,在他们当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向他们解释“伯修斯”是谁,就如同跟法国农村十八线小酒庄主解释奔波霸和霸波奔是谁一样难,然而法国乡下小个体户们也不是只知道82年的拉菲的,他们还能讲出女爵堡爱情之吻的雕刻,以及一生下来就雪白干净的少帮主路易七世钟爱的性冷淡风艺术品云云。
可中国油腻男们就不那么考究了。艺术?不不,比赚钱更切实际吗?能当饭吃吗?不存在的。或许只有一种情况下可能会关注艺术:
“老王,据说这个小画家的作品有很大升值空间。”
“张总,到底能涨多少?给个准信。”
别说是不认识西方的艺术,就连我们本土的,大部分油腻男也是很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曾经有个领导,40多岁,有一次说儿子学校里布置的作业是画一匹马,他一筹莫展,同事出主意说:你可以到网上找一幅画,让儿子临摹呀。领导拍着大腿,恍然大悟说:对啊!张大千!张大千不是画过很多马吗!
同事说:领导,画马的是不是齐白石?
领导一拍大腿:对啊!你看我这记性!画马的是齐白石。
我只好厚颜无耻地凑上去:领导,我听说画马的是徐悲鸿。
领导说:是吗,那张大千画什么的?
我说:可能就画画山山水水啊那些……
领导又问:那齐白石也是画山山水水?
我说:齐白石可能喜欢画画白菜啊虾啊螃蟹啊那些……
领导面露不悦,带着一脸土灰去厕所里冷静了。
虽然他们对艺术非常陌生,但对艺术的分支——人体艺术却非常热衷。
就比如上面提到的那个领导,他分不清徐悲鸿齐白石,更说不清莫奈梵高有什么区别,但他经常把陈逸飞挂嘴上,还爱给人讲解:陈逸飞笔下的那些美女哦,你们真应该仔细体会体会,那个眼神……啧啧啧,还有那身段,纤纤玉手,樱桃小嘴,旗袍的开衩都老高老高了,带劲。
看女人身段、眼神、姿态,就是他们欣赏“艺术”的捷径。在这种欣赏能力和大背景下,能动眼的绝不动脑,能动手的绝不动眼。
正如有人论证过的那样:每一个有女性身体雕塑的地方,都存放着油腻男无处安放的青春。
他们不仅经常把人体艺术当不可描述.jpg来对待,他们还非常喜欢打听幕后故事。
有一次几个朋友在聊《带珍珠耳环的少女》,某妹子说“那个内敛含蓄的画家看上了家里的女佣,着迷于她的清冷、从容,和她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暧昧,于是给她画了这幅写真。”
油腻男猛地跳起来:“讲完了?就这样?”
妹子说:“是啊,你还要怎样?”
油腻男:“怎么个暧昧?暧昧到什么程度?画家结婚了没?他俩还发生了什么?”
正当大家无言以对时,另一个油腻大叔冒出来了:“你小子怎么这么多问题,啰嗦半天问不到点子上。就问睡了吗!”
妹子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种带点暧昧的感情才能画出这么深邃的一幅画。”
其实我想告诉妹子,这才不是重点,重点是油腻男蜀黍们渴望一针见血的故事,请跳过暧昧这一段。
除了这些八卦能引起油腻男对艺术品的兴趣,还有一种能吸引他们的就是“丑感”。
他们非常喜欢调侃那些乍一看很丑,仔细看更丑,完全看不懂,被很多人诟病,却又貌似很值钱的作品,只有这样才显得他们参与了艺术讨论,而且和多数人达到了同一高度,仿佛拔高了自己。
这幅叶永青大师价值100万的作品《伤痕》,可能在无数油腻男心中留下了不能修复的伤痕。
艺术之路已如此艰难,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然而虽然热衷于这类简单粗暴艺术作品的鉴赏,他们有时候还是非常迷惑,不知道是自己不懂欣赏还是那些画真的够烂。比如我在一个暑期绘画班里看到过一副小朋友的作品:
那个爸爸当场就把儿子臭骂一顿:你有没有认真画画啊?老师讲的时候你在听吗?你怎么把这么著名的蒙娜丽莎画成这个鬼样子了!
转过身又对老师说:“老师啊,你关键的地方还是要指导他一下的,你看这蒙娜丽莎的微笑,哪里有微笑了。”
老师不知所措,对着发怒的爸爸说:您别急,我是指导了的,他画得不错。
“指导了还画这么丑?”
“这是培养孩子的创造性思维,结合了三幅著名的画作《蒙娜丽莎》和《星空》以及《呐喊》,所以您儿子画得是真挺好的。”
爸爸目瞪口呆:“什......什么星空?什么呐喊?谁画的?”
老师:......此时的表情如下图(右)
当然,艺术作品也不都是如此晦涩的。万一碰到真会画画的,油腻男也一定会夸他们:画得真像。据说我国目前总体艺术鉴赏水平是这样的:
弹得真快,唱得真高,画得真像。
说到音乐,众所周知十三姐我本人是个弹钢琴的。我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夸奖就是“弹得真好”,阿姨们至少还会编出“有流水和森林的感觉”或“有一种激情澎湃的感觉”之类的赞美之词,然而从没有一个叔叔能说出具体哪里弹得好。当然,在他们眼里,也肯定是弹得越快越能忽悠人,就算我发挥最高水准深情演绎一首德彪西的《月光》,都不如随便糊里糊涂弹个《野蜂飞舞》更让人拍手叫绝。
这首先不能怪他们,一个玩乐器的人也绝不能挑听众的。但还有种油腻男不但听不懂音乐,还分不清音乐,这就很尴尬了。
有次我和舅舅在餐厅吃饭时听到背景音乐放着法国歌曲《 》,翻译为伊莲,旋律是这样的:
他问这首歌是哪国的?我说法国的。
他说:这不是抄袭《吉祥三宝》吗!
我:……“舅舅,没有抄袭,两首歌不一样,您再仔细听听。”
我从手机里翻出《吉祥三宝》给他听了一遍。
他听了后沉思片刻,说:主旋律一模一样啊!
我:……“舅舅,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说给我听听。”
我:《伊莲》的乐谱是:3535325……《吉祥三宝》的乐谱是35555553235……
舅舅盯着我愣了十几秒,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说:“这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无独有偶,有一次我和舅舅到农家乐吃饭,这个农家乐很洋气,院子里也放着一首法国歌曲《蝴蝶》。
我夸老板:品味真不错,还听法文歌呢。
舅舅突然问:这是不是《伊莲》?
我说:不是,这是《蝴蝶》,也是法国的。
舅舅说:怎么又是抄袭《吉祥三宝》啊。
我:……“真不是,这是两首歌。”
舅舅说“不可能啊,主旋律一样,就是一首中文,一首法语。”
我拿出手机,又放了一遍《吉祥三宝》给他听。
他说:哪里不一样,你说给我听听?
《蝴蝶》的乐谱是:34477123……《吉祥三宝》的乐谱是35555553235……
他听完愣了一会,好像听出了区别,然后说:“我听着是一样的,随便你吧!”
分不清音乐,听不懂音乐,欣赏品味低俗单一,这都是这届油腻男的通病。
我朋友小慧是一个文艺女,偏偏嫁给了一个实业工业男。她经常跟我抱怨老公虽然人很暖,但是个乐盲,不懂音乐也不爱音乐,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他每个月就回家两个周末,老婆想营造点小资情调,放点高雅的古典乐和轻音乐调节气氛,结果老公每次都劝她“少听听这些昏昏沉沉的东西,小心得抑郁症。”
然后他打开了手机,《男人哭吧不是罪》单曲循环了起来。
这也就算了,女儿学钢琴,从第一个月这位油腻爸爸就拉着女儿说:乖女儿,给爸爸弹一个《致爱丽丝》。
现在他女儿已经钢琴学了6年多了,几乎每次回家他都问:琴练的怎么样了?给爸爸弹个《致爱丽丝》。
没办法,他只知道一个《致爱丽丝》,哪怕他女儿已经能弹李斯特的《钟》了,他也会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子啊,不好听,来给爸爸弹一个《致爱丽丝》。
这样专一的音乐欣赏者活得挺轻松的,碰上学声乐的就让人家唱一个《我的太阳》,碰上学芭蕾的就让人家跳一个《天鹅湖》,要是碰上学戏曲的应该会让人家唱个《红灯记》,嗯,没毛病。
不管玩什么乐器,只要来个节奏快的,就被认为“牛逼”。不管唱什么歌,只要飙高音的,就被认为“牛逼”。不管画什么画,只要比他画的像,他就认为“牛逼”。
这样的油腻男简直是文艺界的天使,专门用来衬托、鼓励以及警醒各位学艺术的年轻人:记住啊,为了求学之路更平坦,千万不要和油腻男谈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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