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消失的年代,
不禁怀念民国的四大情书:
沈从文的《湘行书简》,
徐志摩的《爱眉小礼》,
鲁迅的《两地书》,
朱湘的《海外寄霓君》。
然而,
从文深情却稚气,
志摩痴情却傲气,
鲁迅温情却别扭,
朱湘温柔却委屈。
比起莎剧翻译家朱生豪的情书,
生生差了一个等级。
朱生豪与宋清如
相爱十年,
他为她写下60万字的情书,
字字句句,温暖到泪目;
他走后多年,
她为他整理31部,
共计180万字的莎剧翻译手稿,
成稿一出,
民国学者梁实秋也望其项背,
至今无可超越。
战火纷飞三译莎翁,
十年生死泪写情书。
有一种爱情,
叫朱生豪与宋清如。
在遇见宋清如前,这个写下60万字情书的朱生豪,其实话少得可怜。老师夏承焘见到他时,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这个国文系学生英文居然这么好,之江办学十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过!”第二句:“他才二十岁呀,怎么从不轻易说一句话呢?”
连朱生豪自己也说:
“一年之中,
整天不说一句话的日子有一百多天,
说话不到十句的有两百多天,
其余日子说得最多的也不过三十来句。”
朱生豪
其实这并不怪他,
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商人家庭,
朱生豪早早经历了生死。
他10岁丧母,12岁丧父,
兄弟姊妹都跟着姑母生活。
17岁考入之江大学,
却一直落落寡欢。
好在,上苍赐给了他一个宋清如。
那是1932年的秋天,
彼时的宋清如从师范学校毕业,
跟家里大闹一场,
退掉了自己的婚事。
大二的宋清如,
在之江诗社遇见了大四的朱生豪。
诗社成员多写古言诗词,
宋清如第一次来之江诗社,
不明白诗社的情况。
她拿出一首别出心裁,
却又连平仄都不分的宝塔诗。
新潮而突兀的诗传到朱生豪手中,
朱生豪不发一言,低下头去,
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时候宋清如想,
或许他也觉得诗不好吧。
没想到过了几天,
朱生豪写信回复,
并附上了自己的几篇新作,
并诚恳地说,请你指正。
朱生豪纪念馆
诗言情,歌咏志,
有时用在爱情上,
也一点儿不过。
当彼此的交流变多,
那恰见之时的一见倾心,
便渐渐开成了烂漫山花,
初见时的怦然心动,
也变成了一往情深。
1933年夏,朱生豪大学毕业,
在老师的推荐下,
到了上海世界书局做英文编辑,
参与编纂《英汉模仿辞典》,
《英汉双解词典》。
走时,朱生豪写下三首《鹧鸪天》:
“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飞花逝水初无意,可奈衷情不自持。”
“谁知咏罢河梁后,刻骨相思始自伤。”
他知道此番一别,
唯有相思断人肠。
宋清如
此后,
他在上海,她在杭州,一别两地,
唯有他不断的书信维持着联系。
,
朱生豪竟然写下307封信,
60余万字的情书。
有时光看信的开头,
那70多个不同的称呼就要笑起来:
“傻丫头,宋神经,妞妞,
宋宋,你这个人,女皇陛下……”
时光须臾里,
有时,他诗意中见深情,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有时,他调皮中见可爱,
“这里一切都是丑的,
风、雨、太阳都丑,
人也丑,我也丑得很。
只有你是青天一样可爱。”
有时,他又天真中见浪漫,
“要是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多么好,
我一定要把你欺负得哭不出来。”
他自称是宋清如主义者,
一字一句,
都是他所见最好的世界,
都是他最爱的宋清如。
1937年,
朱生豪在信中大起胆子问道:
“你肯不肯嫁给我?”
其实,少年经历让朱生豪觉得,
婚姻和家庭不过是一种负担。
可是遇见宋清如,
他却想结婚了。
但朱生豪遭到了拒绝。
宋清如虽心无他属,
却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在她眼中,
婚姻和家庭是女子的囚笼。
所以情书二字,
最见功力,
也最见心伤。
于是朱生豪退而求其次:
“以前我最大的野心,
就是娶你为妻;
现在我最大的野心,
就是希望我们的友谊,
能持续到死时。”
宋清如
1935年,上海书报检查制度下,
很多书籍都被禁止发行,
鲁迅连续发表三篇
,
希望有人能将莎翁名著全部译出,
实现曲线救国。
原《英汉四用辞典》的主编詹文浒,
找到了朱生豪。
也就是这时,
朱生豪给宋清如的书信,
多了一项内容:
莎翁的译作,
对莎翁作品的解读。
他寄给宋清如《暴风雨》,
和《仲夏夜之梦》,
请她抄录副本。
1937年,,
朱生豪不得不带着莎翁全集
和几件衣服匆匆离开。
第二天,敌军撤退,
朱生豪回到书局,
却看见辛苦收集的莎翁资料
和各版本莎翁书籍,
已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朱生豪纪念馆
“饭可以不吃,莎剧不可不译。”
朱生豪对宋清如写了这句话,
重头开始翻译莎剧。
他闭门不出,甘食孤独,
和心中女神的书信交流,
几乎是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耳畔,是这个垂危国度的喧嚣战火声;
笔下,却是莎剧里精神狂热的真英雄。
1940年,宋清如到了朱生豪所在的上海,
在这里当代课老师。
1941年,在朱生豪的努力下,
莎翁的作品基本上翻译完了。
可惜,。
朱生豪匆忙出逃,
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所有莎翁的资料和译稿,
又一次被焚毁了!
这一次,所有的心血,
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经此变故,
宋清如准备回到重庆,
并邀请朱生豪一起。
临走时,好友张荃劝道:
“你们两相识十年,心向彼此,
不如结了婚再走,
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相识十年,已及而立,
两人终于在战火中匆忙举行了婚礼。
老师夏承焘为他们题词:
“才子佳人,柴米夫妻。”
没想到,
这一句柴米夫妻的祝愿,
却是烟火人间的心酸。
去往重庆的路途在战火中封死,
而他们又路费不足。
几经波折,两人只好留在上海。
此时,莎剧的翻译稿费都已向书局支领,
译稿却都在战火中丢失焚毁,
按照协议,朱生豪需要补译焚毁的稿件。
虽然朱生豪对作品相当熟悉,
但重新翻译仍旧是一件难事。
那年头,常熟物价飞涨,
而那微薄的稿费,
却让他们入不敷出。
有一次,邻居见两人生活贫苦,出于同情提醒:“我知道有个县的教育局长,是你们之江大学的同学,你们找他谋一个教师的职位,肯定没有问题。”
朱生豪默不作声,一张脸冷了下来。“我要到伪敌那里去,我宁愿到我去世的妈妈那里去!”
尽管生活艰辛,手头拮据,
但宋清如没有一点怨言,
尽心操持家务,
极力给朱生豪一个安定的翻译空间。
宋清如说过一句话:
“他译莎,我烧饭。”
听起来,是相濡以沫,
是举案齐眉,是赌书消得泼茶香,
可谁又懂得,
这是穷困中的无奈?
在给宋清如的情书中,
朱生豪这样写道:
“忍气吞声的日子,
充满着沉痛、屈辱和渴望的心情”,
“只有埋首于工作中,
才恢复了一点自尊心”。
文弱书生的心中,
永远不能忘记骄横的敌人,
也不能忘记敌人说中国无文化的嘲讽,
更不愿苟合敌人求大富大贵。
大概是这种近乎执拗的倔强,
朱生豪埋头伏案,握管不缀,
翻译莎剧更加疯狂。
没有同辈学者间的交流,
也没有太多参考资料,
只有两本再普通不过的工具书,
牛津词典和英汉四用辞典。
他深思苦想,
为了一词一句的妥帖推敲再三,
花上半天一天的功夫。
遇到语义双关的地方,
常常琢磨半天,
品味莎剧本身的题旨。
1943年,宋清如刚刚生下孩子,
产后很是虚弱,
而朱生豪健康却日渐衰退了.
出现了腹部胀痛、牙床炎等疾病。
他没钱就医,又忙于翻译,
只能半病半译,长期忍受痛苦。
他翻译了英国史剧《约翰王》、
《查理二世》、《亨利四世》,
莎剧也仅剩六本就全部译完,
可这时他却说:
“我提一桶水都吃力了”,
“走一趟北门,简直有如爬山”。
他躺在病床上,
身体发烫,潸然泪下。
“早知道一病不起,
拼命也要把莎剧译完。”
有两次,朱生豪躺在床上,
高声背诵莎剧原文,
音调铿锵,
背完后却神情漠然。
病来得很快。
1944年12月26日,
宋清如正在隔壁房中哄孩子,
突然听到朱生豪低低呼喊:
“清如,我走了。”
这一年,朱生豪32岁。
佛说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
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离开的,不一定是最痛苦的;
活下的,却一定是最难的。
朱生豪走了,
留下的,
却是他最爱的宋清如,
和年仅一岁的孩子,
以及那共计31部,
180万字的莎翁译稿。
于是宋清如接续他未完成的事业,
开始一一整理。
1947年,朱生豪所译的莎剧,
开始陆续出版,
直到1955年,
宋清如才将所有译作整理完毕。
朱生豪纪念馆
朱生豪曾经对宋清如说:
“希望你快快爱上了一个人,
让那个人欺负你,
如同你欺负我一样。”
别后多年,
宋清如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
在杭州高级中学任老师的时候,
宋清如和骆允治相识,
据说在四十岁的时候,
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也许是骆允治在家乡早有一个妻子,
且妻子不愿离婚的原因,
也许是她始终放不下朱生豪,
两人最后分开了。
关于那个女儿,
宋清如也几乎不愿提及。
晚年宋清如
《诗经》中问: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或许只是因为,
君子像你,却终究不是你。
1977年,
白发苍苍的宋清如,
又回到了常熟。
她站在故园上,
嘴里全是关于那人的念叨:
“那时,他完全是个孩子。
瘦长的个儿,苍白的脸,
和善、天真,自得其乐,
很容易让人感到可亲可敬。”
1997年,
86岁的宋清如,
离开了这个人间。
木心说: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恋爱先生》中回复:
“如今飞机,高铁,一日三乘;
微信,邮件,光速回复,
一次爱一个人就叫忠诚。”
是啊,
情书消失的年代,
多的是不走心的礼物
和粗糙的我爱你,
还有没有人想破脑袋,
认真地对你说一句情话呢?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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