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大毛和青青熟略起来后,张口闭口跟冬声说的都是青青,青青这,青青那,真的是一个活脱脱的情窦初开的少年。
到后来冬声每次听到大毛念叨青青,都会嘲讽大毛是没见过城里女人的小赤佬。
大毛心里很是不服气,反驳道,就你女朋友好,飞飞,一看就是没见过村里男人的老赤婊。
大毛的反驳让冬声无话可说,也难怪大毛会这样想,对于情窦初开的大毛来说爱情在他心里是神圣的,是不可亵渎的,是不可把玩的,而冬声呢呢,每次晚自习结束后,在大毛鄙视的眼光下欢快地和自己的小女朋友钻小树林,把表面能做的都做了。
哎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识一下你的这个纯纯的青青。冬声嘲讽着说。
那是一个早晨,早读之前,冬声和大毛去找大毛口里的那个坏坏的奶声奶气的小奶妹。
看吧,你的小奶妹没在呢,说不定昨天去和哪个野男人疯去了呢,说着学着几声叫床的声音,啊,啊,啊。冬声边学边笑。
话音还没落,就在转头离开的那一瞬间,青青正站在冬声和大毛的身后,听到了他俩的对话,青青的笑吟吟慢慢地变得僵硬。
可是,冬声记住了那个笑容,永远也忘不了。
早晨七点半的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明眸饰浅笑,青葱立骨柔。
大毛发现了气氛有些尴尬,慌忙介绍,冬声,这是周子吟,小名叫青青,“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周子吟,说悠悠我心的的时候说得抑扬顿挫。
青青,这是倪冬声,名字有些拗口哈,也不怪他,他爹没什么文化,我要是他爹就给他起名叫倪好啦,好听,好记,有寓意又有文化。
大毛讲了个笑话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青青伸出右手。
芊芊玉指。
你好,倪好。
大毛听出了青青的话外之音,对着冬声说,赶紧啊乖儿子,赶紧跟你妈握手啊。
青青白了大毛一眼。
临走的时候,冬声故意给大毛大声的说,这哪是小奶妹啊,这就是一个妹,奶牛妹。
一箭双雕,大仇已报。
走的时候,冬声还记得那个瞬间,青青站在楼梯口,大毛回头望了青青一眼。
日子就这么忽闪忽闪的过着。
大毛还是这么天天在冬声的耳边念叨着青青,青青在冬声的心里的人物形象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按照大毛的说法,已经水到渠成,就差表白。
冬声说,那就赶紧去表白,被别人抢去了,有你哭的。
其实,冬声知道女朋友被别人惦记的感受。因为冬声的女朋友就被别人惦记着。
那段时间,冬声的小女朋友天天和她闹,各种聊天各种不对付,弄得冬声头皮发麻。
直到冬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挽着别人的胳膊偷偷溜进了小树林。
少年热血,冬声是飞着跑进小树林的。
冬声不忍回忆那种场面,一想他心就会痛。
拼尽了力气去和别人打,却被别人打了一顿,连女朋友说的话都那么绝情。
当时冬声心里难受啊,当即叫上大毛出去喝酒。
打不过别人,只能糟蹋自己。
大毛不明就里,到了酒馆要了一瓶白酒,说到,兄弟,今天我陪你醉。
大毛,兄弟不开心,你特么只要一瓶白酒,老板,四瓶红星二锅头。
大毛很够义气,不含糊地说道,狗日的,今天你喝多少,我喝多少,陪你到底。
那时年少无知,喝酒论碗,十五分钟,菜没上齐,四斤白酒喝没了。
诶,大毛,好奇怪啊,为啥你女朋友有两个影子啊?
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冬声,你知道你昨晚有多吓人不?吓人到我差点把人家医院炸了。大毛说。
冬声就是那天才知道,为什么人们那么喜欢借酒消愁,因为当酒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的身体会极其极其难受,难受到身体的痛打败心里的痛,痛到让你想不到心酸往事,更或者,喝到人事不省,心如死灰,人都凉了,还会想什么事呢。
那一晚冬声睡得很踏实。
可是,学校很沸腾,由于只是喝酒没想到抢救这事,冬声大毛身上钱带的不多。
大毛只能打电话向学校里的人借钱。
大毛也喝了许多酒,话都说清楚,在电话里只说要钱,以讹传讹,学校里各种传言满天飞,说冬声被绑架了,说冬声调戏外面大哥的女人被打断了腿。
和大毛踉跄着回学校,由于出酒吐了一身,上衣被扔了,所以光着膀子。
到了学校门口,冬声发现情况好像有什么不对,怎么这么多人。
啥?学业水平考试?
啥?全县的人都来我们学校考?
啥?学生卡没带不让进学校?
冬声就这么光着膀子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行注目礼。
冬声都可以想象出他们说的什么。
看那边有个虎逼没穿衣服。
看那边有个虎逼竟然裸考。
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转战到教室的时候,冬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越睡越难受,越睡越渴。
踉跄地走出教室。
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青青。
你昨天没事吧?快考试了,你要去哪里? 青青问。
我口渴,想去超市买瓶水。冬声回。
青青看着冬声走路颤颤巍巍地样子,说我扶着你去吧。
你要喝什么?
苏打水、酸梅汤、冰红茶、绿茶、可口可乐、雪碧,哎,对了,再来一瓶红牛。
你特么是河马变的吧。
可是,冬声也很无奈 。
因为毕竟从昨天晚到今天一早那么多人为他忙前忙后,送钱,送学生卡,送衣服,买粥。
他得感谢一下人家,学生时代,感谢莫过于一瓶饮料。
中午考完试,还是很难受。
大毛很兄弟,一考完试就来冬声的考场等着冬声。
青青不放心,也来了。
就这样,大毛扶着冬声,青青在后面跟着,一起,去餐厅。
可是,就是因为这一幕,学校里又多了一种传说。
打断冬声腿的大哥的女人就是青青。
为了青青能够成为大哥的女人冬声的腿在传说里可是被变着花样打断的。
还是大毛够义气,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去赎冬声。
可是,事后想一想,为什么冬声和大毛喝的那顿酒桌上会看到青青,并且两个影子?
他不敢往下去想。
日子,一如过往,有条不紊。
大毛还是像以前那样,整天在冬声这逼逼青青这青青那。不管白天黑夜。
有一次大毛还是像往常那样绘声绘色的说着青青的事情的时候,冬声发火了,说,以后别有事没事在我这说青青的事。又不是你女朋友。
其实,当时冬声的心里还是很在意他的前女友—飞飞。
就在他还沉浸在失恋的悲痛之中的时候,大毛还在说着他和青青之间的事,他不是怪大毛没有在他失恋的时候安慰他,或者是怪他不经意的拿青青的事来刺激他,大毛已经做的够好了。
他是在听大毛说他和青青的事的时候,大毛每说一次,他对青青的向往就多一分,同时,对飞飞的牵挂就少一分。冬声是纠结的,就在飞飞和青青的重量在他心里不分彼此的时候。有时候他甚至是鄙视自己的,他怎么也弄不懂自己的心里为什么可以同时装着两个人,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了。
同时,冬声也是愧疚的,青青明明是大毛的女孩,大毛是如此信任他,他心里却偷偷地装着青青。就像他给大毛说的,他一方面期望大毛抓紧给青青表白,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大毛跟青青表白。甚至有时候,真的,连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他希望青青拒绝大毛的表白。
当青青彻底地把飞飞在冬声心里的位置挤走的时候。冬声再也受不了那种如蚂蚁一般一小口一小口却钢牙利齿啮噬他的心脏的感觉。
他选择向大毛坦白。
坦白之前,他安慰自己,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毛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至少没有偷偷摸摸。因为是兄弟,冬声只是单纯的想,兄弟之间就是要相互体谅。
当大毛兴冲冲地想和冬声说他和青青之间的事情的时候,他打断了他。
大毛看着他,空气像是静止了一般。
他不知道怎么把事情说清楚。
他不敢看大毛。
冬声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大毛啊,我也喜欢青青。
冬声的余光瞥着大毛,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的表情可以转换的那么快,他满脸兴奋的表情快速的僵硬了下来,目光空洞地像是可以盛得下一整个冬天的寒风。
大毛只是麻木地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办?
大毛,你抓紧去表白,如果她答应了,我恭喜你,那么,我就离她远远的;要是你失败了,换我去,要是我成功了,我希望你真心的祝福我们,或者,失败了,那我们一起去忘记她,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冬声说着这话的时候,大毛冷冷的看着他,那种眼神很复杂,是不解?是愤怒?是鄙视?他只觉得他脊梁冷得很,仿佛他眼里一整个冬天的寒风都吹向了他。
大毛摔门离去。
当时的冬声急于表达他当时的窘境,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从此失去了大毛。
直到后来,冬声才发觉到。
兄弟情深,你喜欢她可以,但是,你要去抢,不可以。
大毛表白失败的那一天,下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雨。
冬声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他形容不出自己是欣喜还是愧疚。
他欣喜是因为他觉得青青已经是自己的了。
他愧疚,他不敢回想他做的那些事。
冬声在大毛向青青表白的前一天偷偷地去找了青青。
他告诉青青大毛明天要向她表白,青青听到那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的表情。
冬声亦不敢去看青青。
他低头说,我希望你拒绝大毛。
青青一脸茫然的看着冬声。
“我找到了一个比大毛更爱你的人,我觉得那个人就是我。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虽然我们了解并不多。”
然后走了,留下青青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冬声说完这话觉得自己是恶的。
明明自己心里想的是公平竞争,他自己却给大毛使了绊子。
或许,终会有一种你爱不释手的东西,会唤起你心中的恶,会让你不折手段,让你不管不顾。
是的,最后冬声如愿以偿,青青成为他了女朋友。
后来,冬声还一直想青青听到大毛要跟他表白脸上露出的一丝惊喜的场景,他觉得,要不是他的那番话,青青早就是大毛的女朋友了。
有时候,在那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年纪,你真的不能给一个人另外一种可能,让她舍取。
那时,冬声最喜欢下午一下课就拉着青青去学校的小超市,去买饮料外加一些辣辣的小零食。
冬声记得有一次,买完饮料就在卖小零食的地方转,左看看右看看,他把手插在上衣兜里,突然看见了飞飞,她挽着那个把冬声暴打的人向他走过来,他愣了几秒,直到被青青发现,就在那一瞬间,她很自然的挽住了他的胳膊。是的,在这以前青青从不让冬声与她有肢体接触,连拉手都不行。
然后相视走过,走着走着,就听她贴着冬声的耳朵呢喃,我觉得我比她漂亮诶,你觉得呢?
日子已经溜进了高三,冬天。
天气越来月寒冷,冬声记得她生日那天依旧很冷。
冬声逃了晚自习,骑着自行车,去了礼品店,买了一条像她脸蛋一样粉红好看的围巾。
那天,可以看出她刚洗完头发,披肩的长发很柔软,她把围巾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把头发向左肩一撩,冬声看到了一生最美丽的事物,他看到了她吊带旁边后颈下面的那寸粉嫩的肌肤。
就是那一瞬间,改变了冬声从此以后的审美,不再看腿,看胸,看腰,看手。
女孩最好看的地方是后颈。
冬声看到那里血脉喷张,毫不避讳地讲,他想她。
要不是她对自己那么好,要不是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
直到一天,一天中午,她戴了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根本不是冬声送的那一条。
冬声后知后觉,终于知道她这几天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了。
他,还是,出现了。
是的,那条浅灰色围巾,是,大毛送的。
文 | 黑猩猩
图 | 网络
编 辑 | 黑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