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修剪过的绿色草坪上,摆了零星几套宜家风格的白色桌椅。手推车上放着甜食和饮料,静悄悄地躺在角落。最前方架起了拱门和讲坛,拱门上有花束和白纱,比起结婚,更像是谁家的年轻女儿突然离世了一样。
前几天做过的一个梦里,我的婚礼就在这种气氛下举行。
来的人不多,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谁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呢?就连我的父母好像都没有出席,只记得结婚对象的确是现在的男朋友没错,其他人几乎都没印象了。
除了一个人:婚礼的主持。在梦中我请到了理查德·道金斯来主持我自己的婚礼。整个婚礼没什么仪式感,和传统婚礼不同,我不记得全过程中有伴郎或伴娘出现,甚至连我爸牵着我的手,把我递给新郎这一环节都没有。我们是分别从拱门的左右两边直直地走到了讲坛前,四目相对,草坪上鸦雀无声,气氛有些紧张。
主持人开口了,讲的是英文,我大致将发言内容梳理如下:
在今天之前,在我们所见证过的绝大多数婚礼上,那些被祝福的新人们都会对着同一本书,就着相同的内容宣誓。以表达自己对至死不渝的爱情的承诺和追求。在我看来,这种追求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对永恒的渴望。我们往往会习惯性地做出这样的价值判断:那些能够经受住时间考验的东西——无论是东西的品质还是人类的情感——往往是值得推崇和赞美的。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请不要忘记那些永生者的故事。无论是玩弄阿波罗情感的西比尔,还是波伏娃笔下的福斯卡,永生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残酷的惩罚。和所有被高估的美好品质一样,字面意义上“永恒”的价值同样被人们过分放大。那些能够白头到老的爱情故事,和那些如火花一样转瞬即逝的悸动一样,既不值得推崇也不值得贬低。但长久以来,人类针对时间这一宏大命题所产生的种种思考,以及为对抗时间带来的残酷改变所作出的努力,倒也不失为一笔宝贵的财富。
可能有人会说,许多美好的事物有资本在时间的长河里永久驻足。比如雷诺阿的画作,比如我们正听到的这首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时间不会改变这些作品的伟大与美好。对于人类而言,如果真的有永久不变的恒大目标的话,那大概就是对美的不断探索和追求。而这些历久弥新的人类造物,也正是诞生自这份追求当中。
当我们谈到爱情的时候,其实也是一样。一段感情的所谓永恒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爱本身的向往,和能够去爱的能力。婚姻本质上来说是一种落后的财产保护制度,它保护的并不是感情本身,也毫无疑问并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婚前财产协议和完善的法律保护如果落实,那结婚的意义更多则体现为这样一种承诺:两个自愿缔结婚姻的成年独立个体,愿意在法律保障的这段时间之内彼此信任,托付给对方一部分对自己的生活动手脚的权利,当一方愿意结束这段关系时,在法律的保障下让这段关系平静地结束。这样的婚姻就是完美,且真正有价值的了。
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对着《》宣誓呢?请把手放在这本最新一期的 Science 上吧,关于科学,目前为止你所知道的所有真相都可能是暂时的。这本期刊里任何一篇论文所得出的研究结果,都可能随时被推翻,这段感情也是如此。但这是我们在追求真理路上所能迈出的最新一步,谁能说真理不属于美的一部分呢?不断前进的过程本身,才是最神圣的。
仪式结束,我们接吻,没有互换戒指。我手又小又胖,戴戒指真的很难看,所以我省去了这一环节。爵士乐队演奏我喜欢的音乐,我开始抽烟,疯狂喝酒,呕吐,把裙子弄脏——我穿的并不是那种有裙撑和超长下摆的婚纱,只穿了一条能露出后背的白色连衣裙,为了把我好看的纹身露在外面。最后我坐在草坪上,妆花得一塌糊涂,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开始举着酒瓶子痛骂生活——未来的每一天,都有老公存在的生活。
不错,完美的一天。
Cinnamon Shops
Motives for writing:
to continue to speak after you are dead
and to win the love of strangers.
——Billy Collins
一个彩蛋:
即使是在我的梦里,婚礼好像也还是两个人的事情。所以发推送之前我把预览给室友看了一眼。怎么讲,生物专业出身的室友对 Science 的感情,毕竟还是比我深。
原文链接是今天的题图和顶部图片的来源,一套俄罗斯婚礼照片,非常可爱,我很喜欢,送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