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三三来电话,说她六月将带她嫂嫂来东部参加表姐的八十大寿的宴会,她把我也报上了,是做为同乡。
其实我从没见过这位表姐,真不好意思去吃大餐。三三说离开纽约十年没见,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和我见一面,并且还想见在东部她学习、工作的亲友,和我们共同的老友我的小哥哥。我邀请她来住我家,她婉言谢绝。
我俩是本家,我的辈分比她高一辈应叫我姑姑,但只比我小两岁,她的姐姐是我同学,她是我妹妹同学,我们以同学、好友相待,从不去想这辈分,辈分把人弄得生分。上小学时我们几个姑娘常在一起玩,我们已相识七十六年。小哥哥是我一辈子的老小哥,相识七十二年。我们三人是燕二代,他们两位是我在美国能坚持下来的支柱,在我几次特别困难时都是得到他们的大力帮助,特别是三三。小时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和其他在美国的朋友有很大的区别。
六月的那天我按时到达金蘴大酒楼,马上上楼到接待处问三三来了吗?几个人同时回答没来。
已经到点了怎么不来?
我又到院子去等,因为她若不来我就不好意思去了。我没手机,跑到接待处请他们打电话给她,一位穿中式旗袍漂亮的太太说不用打,她一定来。又问我是她的朋友吗?我报了名字,她表现知道,让我先坐下,到同乡这桌去坐,她也属于这桌。
我把礼物交给他们,跟着带位人到了这个桌子。带位人介绍给我那一对刚从老家来的稍大年纪的夫妇。我坐下后马上自我介绍,马上我和大家的关系拉近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三三和嫂子来了,一直道歉,这时已经讲过开场白了。那位漂亮的太太就是这晚的老寿星,可真不像。
三三说他们夫妻是医生,丈夫已去世。这个宴会是她的子女的心意。我从没参加过近二百人的生日大宴。食物太丰盛了,特别吃了听说过但从没见过的菜,例如烤小猪。每桌一支小猪,这得宰多少支,得花多长时间、多大的烤炉来烤呀,真是长了见识。边吃边聊边照相。这时嫂子拿出三三哥关于家谱的一些资料。我们都来自广东新会慈溪乡,这是宋朝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的后代,南宋最后小皇帝跳海的古井镇就在附近,我家与三三家关系太远,六百年前是兄弟。他们是为村里建小学的那支,已有一百多年以上,侨胞经常去修缮,我见过这个学校是较大的楼房,做为小学是相当好了。我祖父的贡献是他的财产由三姑妈和爸爸决定捐给村民作村医院,到现在也是上百年了,这位刚来的老乡说一切都保持很好。
宴会后我们说了三天后去小哥哥家聚会。这年小哥哥也是八十大寿,我们提前为他庆生日。来美国后我从没去过他的家,这次是我第三次见他。二十五年前三三开车带我去他们经营的餐厅为我洗尘,后来我在他们镇附近的中餐馆打工时他开车来看我,给我壮胆,因为我和两个餐馆老板住在餐馆后面,怕我被欺负。三三嫂从加拿大带来小哥哥的好友送他的礼物,一个大弥勒佛,我送的是花生,表示他们有一儿一女。他们家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家具和艺术布置,这是他太太的艺术观点,很漂亮。我们照了不少照片、参观了这个漂亮安静的小区,泳池、小树林、小溪。回来后我为他们弹了几曲,首先弹的是小哥哥点的:致爱丽丝、土耳其进行曲;然后我弹了这几年练的萧邦练习曲:别离、革命。小哥哥喜欢我弹的这些曲子,后两个他也听过。然后午餐、吃蛋糕。由于提早半年过生日,气氛不强烈。
在返回纽约的火车上,我想了许多往事,非常激动,特别有点自责。因为做为子女从没给父母庆生日,一想到2017年就是他们110岁生日,他们早已离去,怎样表示对他们的纪念呢,我想写点什么吧。从今年一月到十二月,我痛快的写了这拾柒万字的书,越写越觉得有许多要写。现在已写完,呈现在大家面前。
我 已是近八十岁的老人,在我思想还清楚之时,想把我一生经历的故事写下来,让朋友和下代了解,也用它来寄托自己的思念。
我们是一个五口之家,是一个普通的燕京家庭。父亲、母亲是燕大1926年到1930年同届学生,我们三姐妹都生在燕京,就读于燕大附小,燕大附中。我从一个当年的小孩所见所闻来写这个时代发生的大事件,及各种经历过的小事,接触到的伯伯、叔叔、阿姨、姑姑、同学和小朋友。
我父母都生于1907年。说句老实话我不知道他们的生日。他们的父母只告诉他们阴历的出生日,不清楚阳历生日。他们非常浪漫、也非常具有文人气,妈妈叫爸爸菊花,爸爸叫妈妈荷花。爸爸出生在菊花盛开的秋天,妈妈出生在荷花盛开的夏天。从我记事起从没见给爸爸,妈妈庆生日。也许他们有他们秘密的方法来庆。但他们总给我们姐妹按时庆生日。
,他们一直是被改造的对象,哪有心情去庆生日?我们一直处于要与他们划清界线的状态,哪有这种胆量去给他们庆生日?一直到后来他们都相继去世,也就没有机会给他们庆生日了。我很想念他们,特别是爸爸。
2017年是爸爸活在世界上的年龄比他逝后的年数少6年,这就是说他死后的年数已超过了他活着的年数。这是一个二元一次联立方程组:设x是去世的年数,y是活着的年数,X+Y=110, X-Y=6不难解出爸爸只活了52岁,已去世58年。
燕大教授们当年合影
每当我在燕大校友通讯上读到与爸爸同时代的伯伯、叔叔、姑姑和阿姨的记念文章和他们的事迹后,我对于他的过早去世感到惋惜,我常想如果他能够活到他们的年岁,从他一贯的严谨治学,勤奋努力,刻苦钻研的作风,和他在世时已作出的成绩,他一定会在他的领域---------社会学作出较多贡献的。我对于父亲有一种惭愧、内疚、后悔、心痛、可惜的非常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我会流泪甚至痛哭。
为什么? 让我先来讲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吧。
作者授权|燕大百年:一个燕二代的回忆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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